选择过这种人生果然是有代价的,闯荡了这么十来年,最后差点把命赔进去。
好不容易搭上撤侨回国的飞机,身上只剩下了一屁股债,部分好哥哥好姐姐们的死讯,还有……
肚子里的这个孩子。
回来之后,我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:我根本不具备正常世界中生存的方式,也根本没有成为一个母亲的心态。
于是我穷得越来越令人发指,林金石被我带得越来越像只小老鼠。
看着她因为长期只能喝白粥配榨菜而变得营养不良的身型,我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于是出门,再次被这个社会拒绝,再回到我们的老鼠洞里,周而复始,永无止尽。
中间,我甚至还动过带着女儿一起死的念头,不过最后看着她因为过敏而无法呼吸,却仍然抓着我衣角的模样,还是动了恻隐之心。
再活着看看吧,没准……没准我还能回到以前那样混乱的世界里去?
我所有的生存手段都属于那个世界,我必须得回去才行。
于是我每天用家里那台捡来的破旧电视看新闻,等待着那个机会重新来临。
没想到混乱真的来了,但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混乱。
*
我和林金石住在一栋老得简直要掉牙的建筑里,居住在这里的,大部分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垂垂老矣的可怜人。
——在“被世界抛弃”这一点上,我们倒是挺一致的。
“我儿子明天就会来看我!”住在一楼的老太太总是这么吼道,连假牙都被她吼下来,“到时候抢我废品的人,你们都给我小心点!”
但明天儿子不会来,后天也不会。
来的只有刚好足够她租住在这里的50元转账,生活费还得靠她自己捡废品赚取。
那天,第一个遭殃的,就是她。
*
因为夏天太热,楼道里所有的人都开着大门,企图让更多的风透进来——哪怕是少数有风扇的家,也舍不得那点电费。
窗外的蝉一直在叫着,烦得要死。
“儿子,我儿子来了!”
那天的我,听到她在楼下这么大叫,还以为是犯了臆症,没准备理她。
结果下一秒,她的惨叫声传遍整座居民楼。
“……”我眨了眨眼。
不太对,根据我曾经遥远的经验和记忆,这叫声惨厉得有点过分了。
“你别出门。”我转头,警告林金石,“我有点事,出去一趟。”
她点了点头,眼睛空洞地看向我。
我和她之间的交流向来如此平淡而冷漠,不太像母女,更像是简单合租的人。
没办法,我的锅。
我没法提供物质基础,也没法提供一个母亲的精神供养,长久下来,我们之间就变成了这种尴尬的情形。
我多少有点能打,带刀的话,怕一不小心防御过当,就随手拿了门口的擀面杖,向楼下走去。
我和林金石住在第六层,去往第一层的路上,全都是坐在家门口借穿堂风的老头老太。
他们大多耳背,没耳背的也不在乎那么点动静。我想劝说他们先进门,楼下可能发生了点不妙的事,结果发现这帮人对我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,根本没人愿意听我的话。
毕竟我一直以来,都像是个虐待小孩的混子——好吧,不是像,我就是混子。
劝说失败,我独自一人来到底层,捏着一根滑稽的擀面杖。
“……奶奶?”我找不到她的身影,只能推开门,走了进去,“我要进来了哦?你还好吗?你儿子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