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灿柔声道:“儿臣自然记得。”
顺嘴说说,他不过是个无母的皇子,生死全靠他人庇护,自然杨太后喜欢谁他便投其所好,傻子才当真。
杨太后并未留意他眉梢讥讽,依旧沉浸在过去,轻叹道:“算命的说你刑克六亲,先帝要将你远远送走,哀家不怕,索性接来一处,饮食起居皆在椒房殿中,要克,便第一个克死哀家,倒要看看谁还敢造些口舌孽业。”
萧灿道:“娘娘待我自是最好的。”
几句流言成功让其他嫔妃敬而远之,把这皇子攥在自个儿手里,可不是大妙么?
哪知杨太后话锋一转,“现在看看,那道长所言不无道理,你娘难产,先帝英年驾崩,钱氏成婚未足一载便罹难,就连哀家也……”
话尚未完,可显然杨太后觉得自个儿缠绵病榻也是这谶语的一部分。
萧灿神色微僵,合着他是灾星?
生怕下一步便要撵他就藩去。
幸好,杨太后未做此想,只招手上前摸摸他的脸,仿佛还是记忆里那个牙牙学语的稚童。
萧灿也适时地服软,依偎榻边,重视扮演起那个可怜的皇子角色。
杨太后面露忧伤,“还在跟你舅舅较劲吗?”
她虽不问政,宫女们却没闲着,四处帮她打听,絮絮告诉她些道听途说,这其中自然有杨首辅跟理亲王两边的人,都想让她选边站。
杨太后道:“握手言和吧,都是一家人,何必非得分出彼此。哀家一向视你为亲生,怎忍心见你们同室操戈?”
老虔婆还是如此天真,天下事哪能两全?钱财尚且无法分享,何况权力。
萧灿心中不屑,嘴上还是唯唯答应,他当然没自负到让太后为他放弃娘家人。
当然杨首辅也不可能让太后放弃他。
这位大人之所以还能如此悠哉,隔岸观火,不外乎觉得他这个威胁太大,想再掂量掂量,毕竟,他那里还有块筹码——淑妃腹中所怀若为男胎,立此儿皇帝,一切麻烦倒都迎刃而解了。
钱氏这个废物,若真能得手倒也好,白白打草惊蛇,引人忌惮。
现在再动手也不可能了。
萧灿面色阴沉,他却没时间干耗,拖得越久,变数只会越多,于他也会越不利。
终于,还是他先选择低头。
听闻理亲王漏夜造访,杨首辅实在快意,他就知道便宜外甥是聪明人。
聪明人能接受成功,当然也得承认失败,相信这回,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饶是做好了心里建设,当萧灿提出继位后许杨家裂土封王的那刻,杨首辅还是不禁心动了一下。
虽说在萧煜长成前的几年,他也是权柄最大的辅政大臣,但,管家跟主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。这异姓王若由新君来封,他也免除了乱臣贼子的骂名,便真取而代之,谁又能奈他何?
萧灿目光不动,果然,再老练的狐狸也有跌入陷阱的时候。他可不是萧煜那种蠢货,放任外戚在眼前坐大,等他登基,第一道旨便寻个由头诛灭杨家,至于当初讲定的条件,又不曾白纸黑字立下契据,何必作数?
萧灿唤醒还在做梦的杨首辅,“我还有一语想请教舅舅,当年,唐美人究竟是如何离世的?”
杨首辅霍然转头,目光灼灼地看向他。
是个孝顺孩子啊,他居然还记着呢。